荆南有冥

客船今夜共听潮

【旌衡】醉易难逢(下)

*萧平旌×齐衡



已是丑时,不为送走萧平旌。外面月亮高挂,夜空中像是散着一层白雾,朦胧缥缈。

不为关好房门,转头见齐衡还坐在那里,双眉紧蹙,右手手指磨着茶杯。

“公子,不早了,歇息吧。”

齐衡依言起身,移步到窗前。苏府的窗纱是用一种特殊的材料所制,关窗后依然透风,却不会让人觉得冷。

“起风了。”

齐衡将手放到窗纱上,“可是再大的风,终究是会停的。”

 

一个时辰前,萧平旌敲门。

“二公子深夜前来,可是有事?”

齐衡一边等萧平旌开口,一边等茶水烧开,然后把茶推到萧平旌面前。一缕缕热气从萧平旌脸前拂过,留下淡淡清香。

“我隔壁住着的那对老夫妇,小公爷可有印象?”

“路过时曾经见过。”

“他们来自雍州,并非我远亲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齐衡淡笑,“用完晚膳我们一起回来,你进去同他们说话,我听口音像是雍州的,而我又从未听闻长林王府有亲人留在雍州。”

听完齐衡的话,萧平旌噗呲一笑,自己还特意隐瞒,哪知齐衡细心聪慧,早就有所察觉。

“小公爷别生气,我并非刻意瞒你。这对老夫妇的确非我远亲,求医却不假。大爷身上有许多淤青,皆是雍州军府的府兵所伤。”

“府兵?”

萧平旌点头,“老夫妇有一个儿子,一年前当地招兵,他们这位儿子便去应召。结果三个月前,有消息传来说他们的儿子死在了军营。大爷悲痛之余去军府要回儿子的遗骨,结果遗骨没讨到,还被府兵殴打,丢到了街上。大娘将大爷带回家安顿好后,便去了离雍州最近的军营要人。”

“长林军?”

“正是。”

 



说到这里,萧平旌轻笑一声,“你也知道长林军治军严谨,断不会出现士兵无辜死在军营这种情况。所以我哥听说这件事后,便将大娘请进军中。本以为是大娘弄错了,可是她拿出了军府的招兵行章,以及他儿子的劵书,的确是地方正式的募兵。

可长林军去年并未招收新兵,我哥觉得蹊跷,吩咐东青便衣前去调查,问了当地一些人后发现确有此事。”

听到这里,齐衡已大致推出事情原委。

军营招兵普遍采用就近原则,这也是大娘为何会直接去找长林军。可按萧平旌所说,这兵,到底招哪里去了?

“更严重的是,东青去相邻几州打探,都同雍州一样有过大规模的招兵。”

萧平旌缓缓吐出几个字,“所以我哥怀疑,这几州的府尹互相勾结,甚至……”

齐衡愤然接过萧平旌的话,“甚至有朝廷要员帮他们隐瞒,或者,指使他们。”

 



临睡前不为问,“公子,背着朝廷私自招兵真的可行吗?雍州离甘州仅仅两州之地啊。”

“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。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,可若不是这对老夫妇,京城又有谁会知道呢?”

“那我们要不要和二公子同路,提前离开廊州?”

齐衡摇头,“平旌会和我同路,但不用提早启程。”

不为感到不解。

“平旌之所以来廊州,让苏琮接手这件事,就是因为世子要把长林王府从这件事里摘出去。

目前所面临的问题,兵是为谁招?都招哪里去了?这些不是难事,只要朝廷派人调查就能水落石出。

其次,也是最奇怪的问题。到底是谁给两位老人报信?平旌刚才提到是两位老人的邻居,可是等东青去了廊州后,这位邻居便搬走了。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?”

巧合多了,便是有意为之。

“公子的意思是,有人在暗中推动?”

“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”齐衡低声呢喃,“我想,长林王府应该很想知道谁才是那只黄雀。”

 


第二天清晨。

萧平旌起了个大早,街道两边的许多店铺还没开门,便独自骑马跑出去了。

将事情告诉齐衡后,不用遮遮掩掩,萧平旌觉得心里舒畅多了,一高兴,就坐不住。在房里思前想后,终于想到了去城南的麦香居买早点。

结果早上不为一开门,萧平旌就带着买回来的点心从自己房间跑过来,也不觉失礼,齐衡还在旁边洗漱,他就两个房间来回跑,认真摆放早点。

齐衡往桌上一瞧,五花八门,样样精致。

“这是廊州最有名的早点,小公爷可有吃过?”

“未曾。”

“那正好,”待齐衡过来后,萧平旌将东西往齐衡面前一推,“你赶紧尝尝,冷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吃饭途中,萧平旌问齐衡何时回京。

齐衡想了想,“再过半个月吧。”

“那我们可以一起回京,路上还能有个伴!”

齐衡自然没意见。他早就料到,隔壁大爷的伤至少要养一段时间,等伤好些后苏琮才能派人送他们进京。萧平旌为了避嫌,只能在二人离开后方能返京。

一想到不用孤身上路,萧平旌便乐得不行,一边吃东西一边摇头晃脑,和三岁孩童无异。

齐衡大概知道苏毓荷为何喜欢萧平旌了。

 


传酒令虽然结束,但廊州依旧热闹。

萧平旌抱着苏毓荷出去玩,给她买了好多机巧的小玩意,特别是最近新上市的不倒翁,小小一个,放到桌上怎么都不会倒。苏毓荷用手指去戳它圆圆的肚子,不倒翁立即东倒西歪,可是到最后还是会稳稳立住。苏毓荷拍手大笑。

眼看快到午时,萧平旌抱着苏毓荷回去。苏琮今日不在府里,苏夫人又被友人邀请去听戏,苏毓荷没人管便赖在了萧平旌这里。

萧平旌抱着苏毓荷穿过走廊时,见齐衡房门敞开,隐约听见不为在里面走动。

萧平旌想了想,轻声问道,“小毓荷,你喜欢那个房间里的哥哥吗?”

苏毓荷疑惑地看着他,一时没想起是谁。

“就是长得很俊,在传酒令上抱你的哥哥。”

苏毓荷努力回忆了一阵,终于想起是谁,于是奶声奶气地回答喜欢。

萧平旌实在是没忍住笑,又觉得不妥便瞬间收住,故作深沉道,“小毓荷,我们不能以貌取人,只喜欢长得俊的哥哥,像平旌哥哥这样不俊的也要喜欢,知道吗?”

苏毓荷懵懵懂懂地点头,可怜四岁的她根本不懂什么叫以貌取人,便被萧平旌莫名教导一番。

 


得知苏琮安排妥当后,萧平旌放心不少,整日无事便跑出去玩,不然就是带着苏毓荷出去玩。

不为站在窗前,看着萧平旌再一次风风火火地跑出去,再回头看了一眼静心读书的齐衡,不由感叹,“二公子精力真好。”

齐衡悠哉悠哉地翻着书页,“你又想说什么?”

“公子整日待在房里,也该和二公子一样多出去走走。”

“怎么没出去,昨日不还陪毓荷上街了。”

“公子明明听懂我在说什么。”

齐衡略有些无奈,“他怕麻烦苏府的人,一日三餐都直接来我这里吃,已经见得不少了。”

自打萧平旌某次过来蹭过一次饭后,就养成习惯每次都过来,说是不想让苏府准备两份。

萧平旌过来吃饭,齐衡心里自然是高兴的。萧平旌每次就跟个话痨一样把在外面见到的事讲给他听,还嫌齐衡这儿太安静,过来给他闹点人气。

比起在京城许久才能见一次,现在这样齐衡已经很满足了。

 


就在这时,走廊传来一些零碎的脚步声。

“这里,这里,往这边走。”

萧平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,不为踏出房门往外一瞧,差点就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萧平旌。

“二公子可有撞到?”齐衡急忙问。

以萧平旌的身手,轻轻松松便躲开了。只见他一手提了一坛酒,后面还跟着两个人,同样的一人两坛酒。萧平旌绕过不为进屋,还招呼着身后的人把酒放到桌上。

“还有两日便离开廊州,我看你也没打算买点东西带回去。最近因为传酒令美酒众多,我就去酒市逛了逛。我记得郡主娘娘喜欢桂花酿,国公爷中意竹叶青,你偏好青梅酒,我便每样买了两坛,到时候一起带回去。”

齐衡看着桌上的六坛酒愣住了。

他本打算让不为明日去酒市,怎料萧平旌居然替他买回来了,而且买的正如他所说全是他们一家人喜欢的酒。

齐衡心里又震惊又十分欢喜。

萧平旌心里是念着他的,主动给他买酒,甚至还记得他家里三人的喜好。

萧平旌跟本不知齐衡此时心中涌起的澎湃,自行过去倒茶,还十分豪爽地叫齐衡不用谢。

齐衡压住嘴角的笑意,吩咐不为再去一次酒市,又问萧平旌还需要酒吗?

萧平旌摇头,父王和大哥远在甘州,府里的管家年纪大了不宜喝酒,大嫂女中豪杰酒量不差,但家里的酒也够她喝一段时间了。

“你还要买酒?”

“嗯,给二叔和长枫带点回去。”

齐衡把盛长枫在马会上的话告诉萧平旌。

“嘿这小子。我都告诉他了来廊州是有要事,他还这么吊儿郎当,”萧平旌撇嘴,“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。”

 

隔日,萧平旌等人在琉园外送别两位老人。

老人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,苏琮还特意安排了一位大夫随行。

萧平旌站在马车旁边,笑着对两位老人说,“二位放心,陛下心慈仁厚,定给二位公道。”

萧平旌这群人这些天的细心照顾两位老人看在眼里,心中感激不尽,逐一言谢后才启程离开。

两位老人离开后,萧平旌与齐衡也准备启程了。两人收拾好行李,一直待到第二日在苏府用完午膳。

临走前,苏毓荷哭得小脸通红。齐衡将她抱在怀里,轻轻拍着她的背从府里一直走到大门。萧平旌一边承诺不久便来看她,一边从兜里拿出一颗寒晶石,递到苏毓荷的手上。

苏毓荷的注意力被手里亮晶晶的石头吸引,才缓缓止住哭声。

“就知道她会哭,我特意留到今天才给她。”

萧平旌为自己的聪慧得意,齐衡无奈叹气。看着路旁的树木,微风吹过,树叶轻轻摇动,“两位老人进京后,不知为掀起多大的风浪。”

“风浪再大,也是会停的,”萧平旌眯着眼睛笑,“难道不是吗?”

 


半年后。

萧平旌一路小跑绕过齐国公府的回廊,肩上的披风被他带动似一阵小旋风。

从廊州回来,萧平旌一直留在京城。老夫妇将状纸递上去后引起轩然大波,梁帝一怒之下,命大理寺卿前往雍州,尽快查明此案,找出幕后主谋。

“为了这事,陛下下旨,让我哥带风林营前去雍州,配合大理寺收复叛党。”

萧平旌用小锤子敲着坚果,将才听到的消息说给齐衡听。尽管齐衡不怎么提,但萧平旌知道他心里还是关心此案的,便常跑来国公府找他聊天。

经过雍州一案,两人关系比以前亲近不少,至少萧平旌是这样认为的,自作主张地喊起了“元若”,还让齐唤他“平旌”。

齐衡看他没什么精神,话也比前几日少了许多,大致知道原因。

“世子恐怕不能回京过年了。”

萧平旌顿时撒气似的,握着小锤子使劲敲打,把坚果敲得碎粒四溅。

齐衡疏解道,“眼看快到年关,得赶紧把这件事了结,不然这个年可不好过。”

大渝在外虎视眈眈,若雍州异动,前后夹击,北境一线危在旦夕。

“我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,只是方才路过大嫂房间时,见她看着我大哥的衣服发呆,我这心里难受。”

齐衡黯然。

嫁给从军之人,送他出征,日日煎熬。唯有持以期盼,静待人归。

“世子妃乃蒙氏出生,她能理解的。”

 


临走前,萧平旌丢给齐衡一颗寒晶石,“送你。”

齐衡一脸疑惑地看着这颗寒晶石。

“看你那天瞧了小毓荷几次,”萧平旌有些别扭,“可我当时真没有第二颗。”

在萧平旌把寒晶石拿出来之前,齐衡从未见过,只是从旁人那里听说过此物,据说长年浸泡在琅琊天池,染上了潭中的寒气,若是夏日握在手中可消散热气。

齐衡好奇寒晶石到底长何样,因此多看了几眼,哪知道这几眼倒成了萧平旌口中的羡慕。

“这是我摸过的最好看的一颗。”

为了证明自己的话,萧平旌从齐衡手里拿过寒晶石,举在眼前,眯着左眼不停转换方向。最终在某个角度停下,“你看!”

寒晶石在光的照射下变得晶莹透亮,里面的纹路清晰可见。

“好看吗?”萧平旌一脸兴奋地问。

齐衡看着微微光点在萧平旌脸上闪动,柔软的情绪在他胸腔里膨胀。

“好看。”

寒晶石好看,你的笑更好看。

 


几年后,萧平旌奉旨去北境。临走前的夜里,萧平旌穿着夜行衣去翻齐国公府的墙。

专程来送寒晶石。

不为想了很久也想不通,这石头到底有什么好,不就比普通石头稍微好看一点吗,怀化将军接二连三地送,自家公子也来者不拒,还当宝贝一样平时拿一颗在手里把玩,其余的全部收在一个盒子里放到床下。

眼看一个盒子都快放不下,前几日还被齐衡吩咐去作坊重新做个盒子。

不为望着手里沉甸甸的盒子,感叹自己果然是个俗人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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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公子:元若喜欢寒晶石,我要多送点给他,你看第一次送他的时候他多开心啊!

小公爷:这是平旌送我的,喜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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